2013/06/30

《求愛大作戰》的「完美劇本」



一直以來,三色台的劇集最為人垢病的,莫過於劇情萬變不離其宗。稍有資歷的觀眾都能看穿劇中的橋段,而大結局亦離不開燒烤大食會,此等情節早被看膩,弄得觀眾大呼無癮。正當我以為三色台早就被王維基搞得人才凋零,蜀中無將,一齣《求愛大作戰》就作了最佳劇集的「示範」。

去年,三色台以盛女為題,初辦求愛真人騷,節目惹來爭議,主角被網民狠批,但秉乘著「愈罵愈有」的傳統,編導拿捏了觀眾的口味以後,今年再接再厲,搞了一次盛男求愛騷,期望再掀討論熱潮。三星期過去,縱然收視明顯不及上集,但迴響仍然不錯,主角消息穩佔各大報章的娛樂版,節目在MyTV的點擊率亦超過25萬次,更重要的是娛樂性更勝上輯。

與《盛女愛作戰》不同,這次《求愛大作戰》的話題人物分佈平均,焦點分散,以致討論點層出不窮。節目雖然強調真心求愛,但採取了淘汰賽制,無論「盛男參賽者」,或是「平民女神」都要經歷幾輪淘汰,才能進行最後的配對。由於賽制不同,每隔幾天就有參賽者被淘汰,以致話題人物不再像上輯一樣,全程只是定睛於其中一位,而是得以於不同時段彈出不同的人物。結果,節目播出的三星期,幾乎每週都能彈出一位話題人物。由最初的「綠妖」評判Karl,中段的自大「白馬王子」Vincent,以致這星期的兩位「女神」VivienSharon,他們分段彈出,各自製造不同話題,讓觀眾看後大講特講,不吐不快,成功引起迴響。

另外,這輯節目的籌備,顯然比上輯精密,以致各主角的本性(被安排的「本性」?)完全盡現於鏡頭前。有別於上輯的遊船海,酒會等,這一輯加插不少別出心裁的活動,如 Dating in the dark,以及最後一同遠赴龍目島共處八天,引起相處的張力。同住幾天,讓一單分房的小事,變成「女神」墮落的開始。每集播完以後,也能引發不多不少的評論,就如一句 ”No! Not this way! Are you crazy? The other way.” 足以讓網民笑足幾天;兩位「女神」的 五十步笑一百步「港女論」亦被網民無限批評,齊聲媽叉。節目的氣氛層層遞進,娛樂性十足,追看的動力比三線劇集的劇情更高。

更甚的是,剛播出的結局,乘著這道熱潮,大玩驚喜,造到難得的「高潮迭起」,是三色台少有的高質素結尾。隨著節目臨近尾聲,各路宣傳傾巢而出,有關的新聞亦愈炒愈熱,參賽者被指向編導評判示愛,亦有參加者不甘被抹黑,遂向報章爆料節目造假,添上更多的話題。縱然報章早有劇透,但依然無損其可觀性。雖然最後的三十分鐘,只是讓男女主角互訴心聲的例行公事,但是當中卻迸發出不同的可能性,有人不獲垂青,有人被求愛而選擇拒絕,有人同時吸引兩位男士。正當觀眾以為節目就於預計之中完結之際,卻爆出難以預料的一幕,引起最終高潮。其中一個「盛男」拿著結他,走到其中一位評判面前,自彈自唱示愛,甚至獲得首肯。縱然網民表示難以接受,批評這一幕極重口味,但從節目的可觀性來說,這是一個意料之外的驚喜,完全跳出了觀眾的想像空間。

雖然《求愛大作戰》以真人騷為名,標榜真實,強調絕無造假,但是從整個節目來說,它的戲味,驚喜,以至劇情的創新遠高於三線以創作為名的劇集,甚至可稱為最佳劇集的示範之作。暫且不論當中情節是真是假,但是三色台的編劇都應向此節目借鏡,起碼演員定位清晰,忠的奸的扮忠的扮奸的,各施各法,而且亦能交足功課,哭的哭罵的罵嘈的嘈港女的港女;劇情以真亂假,以假亂真,引起討論;結局亦大玩創新,搞出高潮。縱然是真人騷,卻是難得的一齣好劇集。


《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一份屬於青春的沉重




幾星期前,陳可辛的《中國合伙人》上映,電影談友情,亦談美國夢,但被批過份「中國 style」;這一趟換了趙薇的導演處女作《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上畫,沒有美國夢的社會性,不談個人成就,談青春與愛情,本應好穩陣。但結果,在銀幕上的角色依然有一種洗不掉的中國特色:把青春過份壓抑。

電影改編自辛夷塢的同名小,從女主角鄭微(楊子珊飾)進入大學起,以她與室友之間的友情,及兩段無疾而終的愛情貫穿整齣電影。不少人把《致青春》與九把刀的《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相提並論,甚至形容《致青春》是《那些年》的中國版。雖然兩齣電影具不少共通點,均由小改編而成,而且容亦主要圍繞著青春與愛情,但是電影的側重點,以至整體感覺卻是迥然不同。

《致青春》的背景是90年代的中國。幾位主角是典型的中國社會物,擁有過於成熟而壓抑的性格。在中國,學子之路從來艱難,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教育部的資料,2009年的一場高考就淘汰了400萬考生,取錄率得62%,但在1991年,競爭更為激烈,接近300萬考生中,只有約60萬考生獲得大學學位,取錄率甚至只得21%。正因為大學學位得來不易,所以無論在《中國合伙人》,或是《致青春》,都能體會一個現實:大學是踏石,不是糜爛玩樂之地,而是催逼他們向上的動力。

在電影之中,愛情是角色處事態度的反映,陳孝正(趙又廷飾)做事一絲不苟,正如他所「我的人生是一幢只能建造一次的大樓,我不允許有一厘米的誤差」,最後他為了往美國留學,放棄了鄭微;鄭微的室友黎維娟(張瑤飾)雖然不重視成績,但對她而言,大學能讓她身價提升,認識前途光明的男朋友,即使她從前高中的男朋友找她,準備在城市工作的時候,她只是請他吃一頓飯,就輕輕打發了他。正因為這種成長背景,電影的調子在主角長大以後就變得沉鬱。到最後,無論鄭微與她的大學同學,或是從美國凱旋而歸的陳孝正,他們的一切都以放棄其他東西換來,根本誰都沒有比誰好。

在《致青春》,主角於理應懞懂無知的年紀已經認清社會真象,體會殘酷現實,這種現實卻不曾於《那些年》出現。在《那些年》中,主角並坐於石上談理想,柯景騰(柯震東飾)熱血地了經典的一句:「我想成為一個很厲害的人,因為有了我,讓這個世界,而有一點點的不一樣。」這充滿著決心的句子,不會出現自《致青春》任何角色的口中。《致青春》中的青春,縱有狂妄,卻還是早已向現實低頭,就像鄭微的室友朱小北(劉雅瑟飾),靠著家姐小店的收入讀上大學,卻被因著出身而被學校小店的老闆娘誣衊,最終小北報復,被趕出校,非常殘酷;《那些年》的青春是熱血無悔,就像柯景騰能在大學宿舍辦一場「無差別自由格鬥賽」,痛痛快快光明正大地打一場,這對《致青春》的青年來,是奢侈得難以相信。從《那些年》見到輕狂的青春,唱一句「年少多好」,但《致青春》中一切都沉重。

「愛祖國」的突兀

《致青春》播至尾段,鄭微離開了林靜(韓庾飾)的時候,讀著「我們都愛自己勝過愛愛情,愛一個人就像愛祖國、愛山川、愛河流」,本是鄭微對愛情的看法,亦代表她與青春的分隔,但對白唸到這一句時,電影院中傳來幾陣笑聲,接著回不了神,強行抽離在女主角的傷感之中。「愛祖國」一詞,在香港觀眾耳裡,極度敏感。《光明日報》的欣曼在〈將逝去的青春埋葬〉一文中提到,「在我們的傳統語境裏,對祖國山川河流的愛應該是一種無需理由、不計回報、單向度付出的情感。」但在香港,「祖國」一詞早有「詞義演變」,解為「政府」,甚至是「黨」,含有極強的政治意味。導演趙薇與監制關錦鵬接受訪問時澄清,這一句台詞其實不旨在談政治,只是用大陸人熟悉的方式,表達一種愛,就像「愛土地」一樣。這種法不知能否服香港觀眾,但肯定的是,我們都會被鄭微的這一句distract,而聽不到她是為早就逝去的青春作結。
《致青春》散發濃烈現實氣味,不難想像中國觀眾看著鄭微與陳孝正就能回想他們已經逝去的青春,在大學宿舍奮鬥的過去。這一齣電影在中國市場大賣極為正常,但卻無法在香港大熱,也難複製九把刀的成就,因為土壤不同,就像簡單的一句「愛祖國」,突兀得無法取得共鳴,就足令香港人一同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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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刊於《評台》

2013/06/22

《藍寶石天后》(The Sapphires):原住民與香港人的身份認同




縱然近年多了不同國家的電影登上本地的銀幕,但澳洲電影對香港觀眾始終陌生。《藍寶石天后》打入香港市場以前,早就勇奪澳洲電影大獎十一項獎項,包括四項大獎(最佳電影、最佳導演,以及最佳男女主角)。《藍》以四名歌藝精湛的原住民少女追尋唱歌理想的故事為題,她們在澳洲本土受到歧視後,不惜跟著曾擔任音樂總監的DaveChris ODowd飾)遠赴越南,為正在越戰上陣的美軍表演。

電影的背景雖然設於1968年,但對殖民時期的政策亦略有提及。1788年,澳洲成為英國殖民地,英國忽略一直居住在澳洲大陸的400多個的原住民民族,聲稱澳洲為無人地帶,甚至將原住民歸類為動植物,排除於人口普查之中,並將原住民與白人社區隔離。殖民者一直以文化優越的族群自居,如英國詩人Rudyard Kipling於詩作《白人的負擔》(The White Mans Burden)提出,白人是有義務去教導其他「文化次等」的民族,直至他們有能力自立為止。

1869年,殖民政府甚至立例將混血原住民兒童強制從原生家庭帶走,寄養在教會或是當地居民的家中,企圖讓原住民融入當地,但卻讓不少兒童受到虐待和侵犯。很多時候,原住民甚至無法追尋子女的下落,終生天各一方,造成不能磨滅的傷害,而這批兒童亦被稱為「被盜的一代」(The Lost Generation)。直至,20082月,時任澳洲總理陸克文(Kevin )才於澳洲國會以接連三聲「We say sorry」向原住民道歉,承認這份歷史責任。

對於「被盜的一代」,電影亦有提及。四位原住民歌后中,KayShari Kittles飾)的膚色最淺,於孩童時期被政府捉走。她在城市成長,與白人為伴,刻意隱藏自己的身份,曾經有一段時間,她回到部落之中與家人相聚,但她卻不願承認是原生身份,自覺自己與一般的原住民不同。

Kay的經歷,讓我想起去年鬧得熱烘烘的反國教運動。香港人花了一整個夏天咬文嚼字,認清「國民教育」與「公民教育」的異同,亦討論了身份認同的問題。所謂的「國民教育」,強調認同自己的國民身份,為國家而驕傲,最為人詬病的是以情感回應作為評分準則之一,嚇得一眾家長學生口誅筆伐,認為身份認同,以及對國家的情感都不應該作為對學生能力的證明。

香港曾經是英國殖民地,思想傾向西方的一套,講民主談自由,偏偏中國政府最忌諱這套思想模式,結果回歸多年,自由尺度漸漸減少,市民對國家的認同依然不高,上星期浸會大學剛發表了香港過渡期研究計劃的研究結果,計劃訪問了920人,93名自稱為學生的受訪者中,卻沒有一個自認為中國人,反映香港的新生代對中國的認同感不足,中文大學政治及行政學系高級講師蔡子強亦明言,這是對中央與特區政府的警號。

電影中,Kay不願與原住民為伍,但她們卻找上在城市居住的Kay,希望與她組成唱歌組合。起初,Kay看見她們,嚇得花容失色,恐怕被朋友發現自己與原住民扯上關係,不惜趕走他們,但經過了安靜思考的時間(Kay的掙扎在電影不是重點,只是略略交代),她願意找回她們,組成原住民歌唱組合,參加選拔。Kay為了理想,加入了原住民的歌唱組合,在相處之中,大家建立了一種感情,讓她重拾對身份的認同。當Kay在越南認識男朋友的時候,她不再以她的身份為恥,主動跟他說她是原住民。後來,她們從越南回到澳洲,Kay亦跟著大伙兒回到部落之中,而不再獨居在城市。

回歸香港,縱然國民教育獨立成科的風波暫告一段落,但是核心問題卻仍然未解決。然而,從Kay的經歷得知,身份認同從來是一種過程,而不是一個強逼而來的結果,若然硬要霸王硬上弓,不擇手段地達成目的,就像當初大家姐GailDeborah Mailman飾)強逼Kay承認自己的身份一樣,惹得她極為反感,愈走愈遠。




2013/06/20

當RubberBand踏上「巨蛋」的舞台




七月一日,忽然空降了一場香港巨蛋音樂節,以不同韓星作招徠。主辦單位提供只限香港市民優先購票服務,甚至將原價300元正的門票,低至99元出售,結果一售票即大排長龍,門票於三小時內售罄。七一時節,下午時段,以低價門票搞場音樂騷,這類蛇齋餅糉之進化,可謂路人皆知司馬昭之心。這種維穩策略,本應不值一談,只是演出名單上,赫然發現RubberBand的蹤影,網上頓時鬧得沸騰,博客口誅筆伐,樂迷甚至要求樂隊罷演。

出道幾年,RubberBand不算大紅大紫,但歌曲每每觸及社會議題,甚至談及政治取向,呈現與主流樂壇不同的景象,吸引了一群支持者,對他們的音樂信念投以信任的一票。去年,反國教行動中,RubberBand是少數願意表態的歌手之一,甚至在「公民教育開學禮」中上台獻唱,呼籲市民「就覺醒面向這現實世界,無懼睜開眼」。正正因為這種形象,當RubberBand在七一時候踏上台板演出的消息傳開以後,樂迷大感愕然以後,隨著的是不絕的聲討。

一星期前,RubberBand主音六號撰寫了〈RubberBand主音寫給家駒的一封信〉一文,當中談到RubberBand的核心價值,以及對自己的期望,最為人樂道的是「在大是大非的世代,有時我們需要的,應該就是一股勇氣,把應該唱的唱出來;執筆寫詞,每遇左右動搖時刻,我總盼望得到你的勇氣。」當樂迷還為六號的言論而鼓掌,言猶在耳,就傳出RubberBand參與「巨蛋」騷,成為維穩工具的一份子,當中的落差,難使樂迷接受。

RubberBand參與「巨蛋」騷,不能說他們背棄了理想,背後或多或少存在公司的壓力,但肯定的是,當RubberBand於「巨蛋」舞台出現,將會失去一班支持他們音樂信念的樂迷,亦如他的歌迷在RubberBandFacebook留言所說,若然他們不辭演,曾經呼籲樂迷醒覺的名曲,再也說服不了誰人。

RubberBand辭演,不是沒有可能的事。參與這場維穩騷,引起樂迷失望的反應,以及網上激烈的迴響,實屬公司預計之外。即使成員在Facebook留言表明心迹,亦不足讓人體諒其苦衷而平息民憤。有說這是一門生意,輪不到他們作主,同樣這是一門生意,公司需要顧及樂隊形象。RubberBand一向不走偶像派路線,他們的魅力,從來在其音樂理念之上。支持者欣賞他們對社會的關注,對政治的敢言,以此推論,他們根本不會購票參與這場回歸盛事,更多的是在網上要求樂隊辭演的一群。事實上,這場「巨蛋」騷的重點,從來不在RubberBand的身上。唱片公司屈指一算,就能算出RubberBand參與「巨蛋」的利害。若然為了一場騷,導致樂隊一直以來的信念被否認,那麼樂隊往後還能以怎樣的形象重獲樂迷的支持?

在這場討論之中,很多人談到搖滾精神,說到當中「反建制」的特色。縱然很多樂迷對樂隊有一定的要求,祈望他們能帶出搖滾的精神,而不單為了在樂壇立足,但肯定的是並非每一隊樂隊都能像Beyond。有些人為RubberBand平反,提出這次參與的香港樂隊不只RubberBand,然而評論只集中在RubberBand,而對MR.的參與顯得漠不關心是不公。

事實上,評論針對RubberBand,與他們的樂隊身份無關,批評是基於他們一直在大眾面前建立的形象而生。去年,MR.寫了一首《難忘時刻》,作為回歸十五周年官方活動指定的獻禮歌曲,樂迷早能認清其本相,沒對他們作出期望亦不為過,只是RubberBand不同。談到最後,RubberBand辭不辭演,他人無權插口,但如黃洋達所言,「大家對RubberBand嘅期望,佢地應該好好珍惜」,至少不是只以一句「身在曹營心在漢」就當是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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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刊於《評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