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年,香港電影圈中最當紅的風雲人物非葉問師傅莫屬。從甄子丹、杜宇航、梁朝偉以至黃秋生,短短五年之間,出現三個導演、四個葉問、五齣電影,還有一齣3D版的葉問正在拍攝當中,這位宗師的名字接連不斷登上銀幕。
幾年前,葉問對於大眾來說仍然陌生,只知他是李小龍的師傅,其他細節都未必清楚。但今天的葉問已不再是「李小龍的師傅」,變成了把詠春發揚光大的「一代宗師」。據《葉問.詠春》所述,以前葉問在電影的角色「都是配角,主角是李小龍」,然而李小龍的電影這幾年已寥寥可數,葉問的電影卻一齣接一齣,幾乎讓人吃不消。
這五齣葉問電影各有特色,筆者不逐一點評,只是想談一下這陣子的葉問現象,嘗試解構三位導演開拍葉問的原因。一切或要從王家衛說起,雖然王家衛的《一代宗師》於2013年才正式上映,然而,這齣電影在十年前已構思,是「葉問現象」之始,只是一拍經年,只聞樓梯響,令電影迷引頸以待。王家衛接受訪問時,曾透露當中的構思,源於看過葉問逝世前三天,拍下打木人椿的片段。這片段帶著葉問希望把詠春流傳的最後心願,感動了王家衛。他開始籌備,從葉問開始,最後電影甚至談了功夫與武林。
後來,葉偉信搶了頭啖湯,伙拍甄子丹拍了《葉問》與《葉問2》。以葉問為題的電影鬧出雙胞胎,開拍時還是引起一陣爭議。問到葉偉信,為什麼拍攝葉問,他說葉問作為宗師,地位崇高,但卻幾乎沒有與他有關的作品,而且,很多人想拍李小龍,卻不知從何入手,拍他的師傅,相對容易一點。結果,葉問就此跑出。事實上,葉問身為詠春高手,同時又是讀書人,亦文亦武,加上性格溫文低調、不好鬥爭,正正符合中國人心中的宗師形象,值得一拍。
最近,邱禮濤的《葉問:終極一戰》上映,由黃秋生飾演葉問。其實,邱禮濤早於2010年,他已跟杜宇航合作了《葉問前傳》,拍攝了一幼一老的葉問。只是比起今次,《前傳》的迴響不夠厲害。相比起其他兩位導演的作品,邱禮濤這次的中年葉問,決意把葉問真實的經歷,盡量呈現於銀幕當中,還原本真,而且直言著重當中的情懷,企圖拍出一個嶄新的葉問。
縱使他們有不如理由,五年之間這麼多相同題材的電影屬非常罕見。當甄子丹深入民心,戲迷還在回味《一代宗師》中千絲萬縷的關係,黃秋生又忽然穿著唐衫做葉問,所以,身邊總有人問:「又是葉問?」讓我們把焦點重置於甄子丹的《葉問》之上。作為第一齣上映的葉問電影,《葉問》叫好叫座,在香港與國內的票房相繼報捷,甚至於第二十八屆香港電影金像獎中榮獲「最佳電影」,初步建構了葉問現象的基礎,繼而促使《葉問2》,以及《葉問前傳》等相關電影的先後開拍。
《葉問》讓男主角甄子丹一炮而紅,同時在大眾心目中,為葉問建立了一代宗師的「品牌」。甄子丹的功夫,加上一句「我要打十個」,為葉問打響了名聲,建立了一種號召力,引起繼續開拍的念頭。投資《葉問前傳》的冼國林,曾於訪問中透露,「《葉問》與《葉問2》主要是我和我徒弟擔當動作顧問,只是親自教授甄子丹打詠春,但怎說也是輔助性質。我想有自己的Baby(電影親生子)」從此而知,《葉問》的成功,讓更多人對葉問產生擴散式的興趣,於是大家尋找題材,所以少年時代一齣,中年時代一齣,虛構的一齣,寫實的又有一齣,樂此不疲。
葉問背後 是不同的民族主義投射
《葉問》劇本不跟史實,但亦為電影公司帶來龐大的經濟效益。 電影中,葉問被打造成新一代的「民族英雄」,在抗日時期打倒日本軍官(第二集亦打敗英國拳王),傳揚民族主義與愛國情懷。結果,香港觀眾認識甄子丹,功架十足,打得震撼,獲得超過二千萬港元的票房,而在中國內地更加狂收過億元。
在觀眾對合拍片有所排斥的時代,《葉問》成功拿捏兩地觀眾的需要,各取所需。電影的背景是30年代的中國,正值日本侵華的時代。那時的中國處於弱勢,根本無力反抗,人民只能屈服於日軍的強權之下,吞聲忍氣地生活。電影中的葉問,功夫了得,實力比日本將軍更強,更重要的是他呈現了武者的風骨,不向日軍低頭。在打鬥之中,戰勝了那名日本將軍,縱然橋段只是虛構,但的確是為中國人吐一口烏氣。對內地觀眾而言,葉問的角色是一個民族的投射。即使背景是八十多年前的中國,但中國至今與日本之間的微妙關係依然存在,經常產生衝突。故此,當葉問以一種以實力取勝,同時保持武者氣度的形象出現,在現時的中國,依然有其表徵與意義。
對於香港觀眾來說,強調民族愛國主義思想的題材明顯並不吸引,葉問對於他們來說可能有另一種意義,我們不是由民族的宏觀入題,相反傾向微觀的本土與地道的情懷。李小龍是香港的傳奇人物,縱然英年早逝,但影響力依然驚人,作為李小龍的師傅,葉問的事蹟早讓人有所期望,甚至是香港武術時代的延伸,豐富了李小龍以前的紀錄。而且,葉問曾求學於聖士提反書院,後來亦於香港渡過下半生,一生與香港密不可分,或能讓觀眾更為投入。縱然《葉問》還沒有描述葉問來港的事,但他來港後的經歷,是很多老一代市民的寫照,當中的情懷,引起不少共鳴,是以拍至續集時,仍然具吸引力,葉問來港的日子,是香港由百廢待舉的戰後,由漁港上路成為一個國際級城市的時代,我們懷念葉問,是不是在懷念那個沒有負擔,一切重來的美好時代?
《葉問》的開拍亦打破了近十多年的香港武俠電影荒。香港製作的武打電影,口碑一直不錯,然而近年隨著製作人,以及演員相繼於荷里活發展,而失色不少。拍攝了過百齣的《黃飛鴻》系列電影,於1997年的《黃飛鴻之西域雄師》後,都暫告一段落。縱然成龍偶有新作,但是硬橋硬馬的武打片,在市場仍是缺乏。葉問的電影,建立了獨特的品牌形象,讓觀眾對戲中的打鬥有所期待,拳拳到肉,好不刺激,或是兩門派的對決,或是與敵人決一死戰。一名曾於香港居住的宗師,教香港引以為傲的打鬥場口,對港人,依然有叫座力 。
「葉問現象」的出現,一旦對兩地觀眾有意義,葉問電影繼續開拍則未必出奇,正如邱禮濤在一個發佈會上曾說,「一個傳奇人物不怕有多幾部電影表現,怕的是被濫拍。」一位傳奇人物總有不同的向度讓創作人取材,繼而於眾多同類電影之中,脫穎而出。雖然葉問現象的形成,甚至風行,只是幾年之間的事,然而老中青的葉問都被拍過;妻子張永成不跟史實來港的拍過,與八卦掌掌門人的曖昧拍過(王家衛卻指他拍攝時,並無此意),跟上海婆的紅顏知己情緣拍過;日本軍官打過,西洋拳王打過,洪拳與白鶴亦比試過。若然現象繼續,如何繼續拍這位傳奇人物,而不落得濫拍的質素?甚至在新的角度中,繼續引起觀眾的共鳴?恐怕還看各創作人的功架,免得毀了難得的百家爭鳴。
----
沒有留言:
發佈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