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11/30

軼事一則



過了十一時,附近只有一家茶餐廳依然供應早餐。這時候,平日客人不多的小店,聚集了一班晚了起床的人。隨著時間接近截早餐的時間,人客開始匆匆湧進,趕著點一份價錢較為相宜的早餐。

忽然,三個中學生進來,坐在我的背後。他們與其他人不同,沒有最後一分鐘點餐的匆忙,甚至坐著等十一時半後的學生餐。

時間未到,他們說過不停,談學校的軼事,互相揶揄。忽然,A說:「不知道是笑我還是什麼,他們今天不停地說我很有型。」話音未落,B搶著說:「當然是笑你。」我微笑,覺得似曾相識,未料他繼續說:「認真地說,你這髮型真的很核突。」聽了以後,我倒抽了一口氣,背後卻靜默了。A沒有回應,C繼續沉默,B卻沒有閉口「不如你回家剃光頭,怎樣都比你現在好,或梳all-back。」我看不見他們,但A應該嘗試徒手整all-back髮型,卻惹來B的大叫:「你知不知道什麼是all-back……」之後,是幾句三字經。


那時,我準備離開座位。付款的時候,我忍不住回頭一看那三個中學生,以及A頂著那其他人口中不堪入目的髮型。B的說話,的確讓人難堪,但也許有一天,A會發現,雖然曾經有這一幕尷尬的場面,但願意跟別人說真心話的人,其實不多。



2013/11/27

《飢餓遊戲 :星火燎原》(The Hunger Games: Catching Fire):沒有抗爭,哪有改變



去年,Suzanne Marie的小說《飢餓遊戲》(The Hunger Games)初登大銀幕,叫好叫座;今年,第二集《飢餓遊戲:星火燎原》(下稱《飢餓遊戲 2》)登場,繼續以一場飢餓遊戲為主線。一直以來,對《飢餓遊戲》的說法很多,不少人以政治、宗教角度解讀故事。這一集,焦點從遊戲推至背後的權力核心,意識形態的紋路開始愈見清晰,無法不讓人拉至政治層次解讀。
《飢餓遊戲》講述虛構的政權,為了懲罰以前的叛亂而設計了飢餓遊戲。都城以外的十二個區域,每年需要派出貢品(一對年輕男女參賽)參賽,互相廝殺,最後的倖存者則算勝利。第一集,來自第十二區的主角Katniss (Jennifer Lawrence)與Peeta(Josh Hutcherson)破天荒二人勝出遊戲終結。 這一集,他們進行勝利巡遊時,發現各區燃起反對都城的慾望,叛亂開始發生,並以Katniss為希望的象徵,惹來總統Coriolanus (Donald Sutherland)的注意,與新的遊戲設計師Plutarch (Philip Seymour Hoffman)企圖以一場優勝者的飢餓遊戲借刀殺人 。
面對不公的強權,各人的反應不同。第一集,貢品們雖然不滿,但無奈遵從;這一集,他們表達了對比賽的不滿,並手挽手表示決心。電影中,談及一個逐漸醒覺的社會,描述了幾類不同的人,與今天香港的情況不謀而合。
第一類人,他們不滿政權,卻選擇隨著信念而行,作出抗爭。他們明白抗爭的艱鉅,但亦相信沒有抗爭,根本無法改變現況,所以不惜寧願以身犯險,換一次改變的機會,如電影中的Finnick (Sam Claflin)與Johanna(Jena Malone),認清目標,不惜犧牲。
第二類人,他們同樣不滿政權,口中或有怨言,卻不落地實行。雖然情況不利,但他們仍有喘息的空間,而且不相信反抗的力量。經過有限度的反對後,最終逗留體制之內,依舊生活。這有如第一、二區的貢品,他們不想比賽,但是實力較為強勁。所以,挽手表示不滿以後,回到賽場,頓時嗜血,敵我分明,務求盡快殺死對手,結束比賽 。
第三類人則是一班看似與事情無關的人,他們不是權力的核心,只是一班旁觀者。他們人數多,不發聲,而且因為問題與他們沒有直接的關係,不曾發現問題的存正。這正是一班都城的市民,窮奢極侈,打扮華麗,看貢品廝殺為樂。雖然曾經不捨得Katniss參加比賽,而發出短暫取消的要求,但更多的時間歸於沉默。
這幾類人,隨街可見,正如香港電視發牌事件,一晚旋即有四十多萬人讚好關心事件的Facebook Page,但是在周日的集會出席的卻只有十二萬人。很多人罵政府處理失當,覺得發牌不公,願意站出來,在政總集會,但更多人自覺無權無力,回到生活,放棄抗爭,學習接受,未能爭取便宣告結束。然而,最多的仍是一班所謂的「沉默的大多數」,他們不察覺問題的所在,有的真心覺得市民不應該經常反對政府,而且已經多發兩個免費牌照,不應為一間公司不獲發牌照而大吵大罵。正正反映現實,電影讓人看得投入的同時,亦都讓人不禁心痛。
然而,電影中最讓人扎心的一幕,來自總統Coriolanus與 Plutarch的一番話。總統面對眾貢品挽手表達不滿,但他們隨即明言「今晚他們依然手挽手,但是到了賽場,還是毫不留情地殺死對方。」這一句說明了:在高位的,面對一班群眾聲嘶力竭地聲討,依然氣定神閒,而且再三挑戰,正正看中各人說得如何冠冕堂皇,轉身便各回其位,繼續生活。這是一個提醒,當政權不怕遊行、示威,懶理數以萬計市民上街,不作任何改變,原因是看穿遊行以後,各人便會回到原位。直至,有人違反體制中的日常,才能引起真正注意,惹來建制人士一絲的留意,正如戴耀庭提倡的佔領中環。
離開電影院以後,不斷回想電影。有些人不滿,但最後自覺地回到「正軌」,繼續尋求生路;有些人寧願犧牲,也要堅持,為的是更美好的將來;有些人不自覺,或自覺地選擇沉默,最終卻成了幫兇。嘗試抗爭,看似困難,但正如電影的標題 ── 星光燎原,這是民眾的力量。這一集顯然為下一集鋪路,期待下一集的同時,亦期望社會的下一頁。

刊於《評台》

2013/11/19

陳百祥的土豪式消費



過去一星期,最主導香港人怒氣的一男子從梁振英,轉為陳百祥。

電視風雲之際,適逢無線台慶,有人呼籲熄電視,繼續發動無聲抗議。陳百祥聽聞以後,忽然摻入其中,發表「跪回家論」,若然台慶收視只得兩、三點,即從將軍澳電視城跪回家。接著幾天,繼續「挑機」,說擔心收視40點,一班網民會冇面,惹得市民齊聲問候 。

陳百祥一年總在公仔箱出現幾次,做選美評審、台慶時搞笑,近年甚至擔任豪華旅行節目主持,正如林振強曾於專欄寫道「阿叻改變不了世界,但他可以獨力改變一個電視節目的質素」,「任何電視節目,只要見阿叻有份出現,你就知道,這個節目必會變為業餘、不認真,和像馬戲團。」十年前的文字,現在再讀,依然中肯。也許,阿叻曾經是香港仔最佳寫照,但時移勢易,他早就得不到新一代的心。這次他多次忠心護主,惹怒眾人之外,說真的更是貽笑大方,得出反效果。

其實,阿叻跪與不跪,我不在意。我不會為他跪回家而興奮莫名,也不會為他走數而咬牙切齒,反正他只是一個戲子,名乎其實的偽人。當然,理性上分析,阿叻沒有跪下來的機會,但阿叻這次跑出,的確別具意義。無線高層沒有發表對陳百祥的意見,但TVB藝員和廣告客戶率先表達反感,一TVB藝員匿名呼籲市民熄機,昨天亦傳聞一大廣告客戶抽起台慶當晚廣告。雖然不知真偽,但似乎客戶亦留意無線與其藝人最近毫無民心。無線可以不理一眾網民在網上瘋狂轉載其粗製濫造的出錯,也能接受大家熄電視,但卻不能不理會一班廣告大客的抽資,始終他們是無線的收入來源。

事到如今,無法不覺得阿叻這次無知得讓人可笑,以為護主有功,倒不知自己的行動如平日揮金似土,將無線電視僅餘的資產再蒸發一大半。無線早期留下的資產,如一齣齣讓人回味無窮的電視劇,從《狂潮》、《網中人》等,早就讓現時的電視劇漸漸消費。梁淑怡上了高位以後,新派劇出現,著重寫實,強調時代感,反映香港人的心態。現在,無線卻甘於製作肥皂劇,而且是錯漏百出的肥皂劇,正如立法會議員郭榮鏗大律師談及《法外風雲》的錯誤資料時,無奈地說「司法機關或者法律界做幾多公民教育,都不及一齣電視劇影響力深。」香港人的確看無線,但這是無可選擇的選擇,但無線不停地挑戰香港人的底線,並不代表我們依然犬儒。

《東張西望》自碼頭工潮一役,到香港電視發牌,延續「笑騎騎,放毒蛇」的本色,惹來兩萬幾宗投訴,早已惹來強轟,電視劇集的情節亦成眾矢之的,炸不死的警察、永遠堅挺的眼睫毛和囚衣中的手提電話被無限揶揄,現在阿叻突然加入,繼續挑機,看似護主,實質把無線的形象繼續蒸發,如土豪式大手筆花費已經無線所餘無幾的資產。

當然,最後阿叻可以說,香港人最愛一邊罵,一邊睇,然而大眾看清無線真面目,廣告客戶檢討在無線買廣告時段的策略,損失的不是已經沒有什麼可輸的市民。



2013/11/17

融合教育以後,就能重回正軌?



(網上圖片)


融合教育,這四字看似簡單,實踐起來卻困難非常。

這一年,就讀英華女學,患有視障、弱聽和觸感障礙的曾芷君於文憑試考取佳績,入讀中文大學的翻譯系。曾芷君的成功,再次喚起融合教育的討論,究竟這自1970年代已經開始的教育模式是否漸見成熟,還是經年以後,根本的問題卻從未解決?《明報周刊》第2339期(201397日)以「融合教育──輸在起跑線?」為專題,花上32頁探究香港的融合教育,記者陳伊敏甫開始便一針見血地問:「特殊教育需要的學生中,究竟有多少人能夠成為『曾芷君』呢?」
無奈的是,在融合教育之下,成功者寡,無法融入的例子卻俯拾皆是。在媒體鋪天蓋地報導曾芷君的喜訊時,不知道有幾多個有特殊教育需要(Special Educational NeedsSEN)的小孩在眼淚之中過活。從訪問中,看見一個個被帶往主流教育的孩子與家庭的掙扎,過著別人期望但無法適應的生活。
香港人信奉主流是不爭的事實。口說鼓勵多元發展,但心卻堅信「一條大路通羅馬」。目標清晰而統一,工作祈求的是高薪厚職,學生的終點必是指向大學。一般學生在這種價值下,已經苦不堪言,何況是SEN學生。結果,老師信仰「結果論」,功課追不上,便被扣上懶惰等標籤,一個患有專注力不足和讀寫障礙的小朋友在訪問提到,畢業最開心的是「不必再回去(小學)」。
社會是文明,但在記者的筆下,稍有差異的學生卻又是顯得那麼無能為力,成長比起一般的孩子面對更多不必要的困難。家長擔心SEN學生拖跨其子女的學習進度,避之則吉;很多老師作為前線份子,卻無培訓與經驗,只好「一視同仁」, SEN學生為滋事分子。受訪者黎太說得好,融合教育不只是在課室加一張桌子,但是現實卻偏偏走向這條路。更無奈的是,有些學校只視融合教育為緩兵之計,避免殺校,有些擔心成為融合教育中的「名校」,令一般家長卻步。政府,雖是政策的領頭,但除了撥款之外,根本沒有相應政策,偶爾出現一個像曾芷君的例子就當成功。
對融合教育的認識,源於大學時期,有兩年的時間在一間機構任教學助理,隨著老師進入不同學校為SEN同學進行課前或課後的特別班。他們在學校的成績不好,功課交不齊,經常被老師罰留堂,上課後班只得遲到。教授的過程亦不容易,他們的讀寫能力不夠好,寫筆劃複雜的字總是漏了一筆,或是調亂了左右,讀文章比較慢,也會心散,對著文字頭痛,見到篇幅較長的文章會叫苦連天。然而,這不代表他們一無是處。他們運動不錯,熱愛打籃球;有的牙尖嘴利,說話訓練時,總能娓娓而談,甚有個人見解。
更重要的是,他們的學習態度也不是那麼讓人頭痛。有人當然趁機曠課,上課時也會不消幾分鐘就魂遊太虛,有的不能安靜地坐下,總要跟你吵上一百幾十句才滿足地回到座位上,然後又動手騷擾旁邊的同學,但是更多的同學是盡量早到,替老師排好桌椅。上課時,雖然說無聊話,惹人注意,但做練習時還是專心。下課後,自動替老師關電腦,抹黑板,甚至特意跟我們傾談,談學校的趣事,抱怨測驗的困難。時間不長,但他們願意分享,也願意聽,與他們相處的一段時間,卻發現他們不如社會所言的惡劣,更多的是對自己缺乏信心,從不認為他們總不像別人口中的那種無可救藥。
看畢了三十多頁的報導,不禁有一種無法排解的鬱悶。回想起從前學生,發現在他們搗蛋的背後,原來面對著很多不足為外人道的困難。同學的取笑排擠,老師的難以理解,家長的無計可施,政府的吊兒郎噹,這一切都讓他們無法如一般學生的成長。在融合教育中,他們被劃為異類,一味叫他們融入,卻沒有想過怎樣才能令他們融入主流之中,也沒有計劃發展他們的其他長處。在這強調主流與功利的社會,成績等於一切的時代,他們好像只能「自求多福」,期望遇上好老師,在殘缺的制度下,不至被淹沒於洪流之中。然而,這樣的融合下,究竟又是什麼的「融合」?


刊於《評台》

http://tinyurl.com/m4owuso


後記:

最近,繼續懶惰,忘記把散落於其他媒體的文章回歸這裡。

這是一篇寫於九月初的文章,很久沒有寫這類的文章,談不上喜歡,始終這是很多人人生中無法逃避的悲哀。

2013/11/02

《盜海狙擊》(Captain Phillips):當英雄與海盜從電影回歸現實


數年前,索馬里海盜猖獗,劫船時有所聞,但隨著愈來愈多國家和組織派出護航艦隊,大部分貨船亦聘用了私人保安公司後,海盜成功劫持船隻的次數顯著減少。當索馬里海盜逐漸消失於媒體,導演Paul Greengrass2009年船長Richard Phillips被海盜挾持的經歷搬上了銀幕,拍了《盜海狙擊》。

電影取名為Captain Phillips,明顯地以船長 PhillipsTom Hanks飾)為主角,但導演放棄單以Phillips的角度詮釋這次劫船事件,甫開首,就讓Phillips與索馬里海盜梅花間竹地出現於銀幕上。鏡頭下的索馬里海盜,不是想像中的大奸大惡,他們是十多歲的青年,同村兄弟,在沙灘上舉手爭相做海盜,希望被領頭人選中。他們是一班烏合之眾,沒有訓練,一心只是想賺錢。
而且,導演也明言,他們劫船並非是自己的意願,也是受威脅,在上還有波士。雖然Phillips與四人海盜的首領MuseBarkhad Abdi飾)爭論時,曾說這不是藉口,誰人沒有波士,但開場不久,海盜的波士已經派了一班荷槍實彈的人,駕著幾車進入他們的村莊,叫他們「交數」。為了族人安全,他們幾乎是沒有選擇。
《盜海狙擊》作為一齣美國電影,導演最諷刺(同時也是最無奈)的表達是海盜的「美國夢」。當PhillipsMuse劫船賺了一大筆錢,是為了什麼,Muse一臉嚮往地回答,他希望去紐約,駕跑車。他挾持美國貨船,捉了美國船長,本是懷著一個「美國夢」,觀眾笑了,覺得沒有可能,Phillips當下呆了,沒想到眼前這個小海盜的終點竟是美國。最後,Muse被捉拿,帶回美國受審,現在正在美國服刑,這場「美國夢」終究算是實現。
電影之中,海盜不如想像,他們沒有聞風喪膽的瘋狂行為,充滿的是無可奈何。他們一而再,再而三地向Phillips說,一切只是生意,他們在意的只是錢,他們純粹希望以Phillips換金錢,沒有人會受傷,甚至導演也藉著Muse的口,批評了各國在索馬里水域的過份捕漁行為,讓一班漁民生計受損,以致他們淪為海盜,讓人同情。然而,回歸現實,離開戲院,遠離銀幕,海盜依然是海盜,他們無法被人明白,電影中呈現的,始終是短暫的同情。
同樣,電影中的Phillips與真實的他亦存在落差。戲中的Phillips細心而謹慎,從上船一刻已經著重保安,亦著其他船員做好準備,面對海盜初次攻擊,他嚴肅、機警,利用貨船的優勢化解了攻擊。在危難中,他保存了船員的性命,救了船員逃出生天。
然而,電影以外,一眾阿拉巴馬號的船員反駁,Phillips不是英雄,電影拍下的只是一個虛構的他。Phillips不如Tom Hanks中在戲中的角色,他早就名譽掃地,極為自我,甚至有人直說「根本沒有人想跟他一同工作。」
對於挾持事件,觀眾覺得看得肉緊,擔心Phillips,但船員之間卻認為他早有所預謀。當時很多信息傳來,索馬里一帶的水域很危險,要求所有船隻於離岸六百米行駛,避免意外,但Phillips不理,繼續在離岸約三百米行駛。船員曾要求遠離航道,但遭拒絕,也不依然詳細指示行動。現實中的Phillips似乎無法說服他的船員,他只是一位被塑造的英雄,加上Tom Hanks的演繹,讓Richard Phillips變成了家傳戶曉的人物,救了一船人,獨自與海盜捱過幾天,最後在醫療室,才情緒爆發。

平心而論,《盜海狙擊》拍得刺激。進入最後營救階段時,縱然電影院裡的眾人早知道結果,依然屏息以待,看著海盜與美軍的對恃。那時候,Tom Hanks坐在船的一角,毫無搶鏡。直至美軍擊斃三名海盜,沾滿了海盜的血的Tom Hanks才再次搶回焦點,完美地示範他的演技。不過,電影終歸電影,無可奈何地與現實存在落差,即使導演如何刻意地將海盜人化,帶出他們的無奈,他們依然是海盜,受盡唾罵,同樣,無論Tom Hanks如何把Phillips演得再好,而他的經歷如何讓他有成為英雄的條件,但在他的船員眼中,Phillips始終不配做英雄。


刊於《評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