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電視沒落？

這幾星期，電視再一次成為茶餘飯後的話題。無線任由中國版《西遊記》佔據黃金時段，雖說動用極強班底，並投資巨大製作費，但不少人看完一集（甚至更短）就決定掩面不看，表示堅持。這齣劇集收視強差人意，獲得超過千封投訴，卻是名副其實的話題之作。而亞視眼見無線惹來極大民憤，決定派出無限翻播的經典劇集《我和疆屍有個約會》，希望爭一日之長短。這些超乎想像的兩台對決，夾在中間的觀眾們只能無語苦笑。

翻讀了有關周華山〈電視的覆亡（節錄）〉一文，談到經過七十年代的黃金期以後， 有文化人早於八十年代提出「電視不再有趣」（這叫生於八十後的一代情何以堪）。後來，出色的電視評論員澄雨也封筆，不談電視，文中流露的是無限婉惜，彷彿電視果真步向滅亡。這文章初次於1990年出版，二十四年後再讀，尤以第一部分「電視不再有趣」，縱然例子早就過時，但當中談到不少的重點，今日重看依然準確。

文章提到從前的劇集成功讓電視成為「普及文化的中心」，以及「最熱門的話題」，但後來很多人對電視節目並無認識，甚至對看電視產生了負面的印象。縱然文中所指的是八十年代的現象，但套用現在依然合適。曾幾何時，我們視電視為生活的必需，長期坐在公仔箱前看完一齣又一齣，劇中很無稽的對白會成為不同群體間的對話，報章娛樂版日日直擊劇情的發展，營造了一種不能不看的氣氛。現在，娛樂版寫的是韓劇，沒有正式渠道廣播的《來自星星的你》不斷佔據C1頭條，劇情每周追蹤更新，氣勢明顯把港劇比下去。現時，港劇偶有登上娛樂版，即或被刊出，卻多是被網民恥笑的話題，如永不垂下的眼睫毛，又或是世紀跨樓跳遠等，使人哭笑不得。

而且，電視已經無法再吸引年輕人，開電視只為取悅家中的老人和小孩。文中引述當年的調查報告，說明二十歲至四十歲的一群已經離開電視。現在，這現象愈趨明顯，特別網上資源的豐富，年輕的一代多了很多不同的選擇，不少人寧願轉看歐美日韓台等不同國家的劇集，也不選擇港劇。更甚的是，連被喻為無線長期忠實粉絲的師奶們，現在也用智能手機、平板電腦追看其他地方的話題作。即或師奶晚上依然支持港劇，但無疑港劇的吸引力與重要性漸漸降低。

其實，電視難以再成為（正面的）熱門話題、無法再吸引年輕人，開機只為取悅家中的老幼，全都能歸咎於「這邊廂電視節目水準明顯下降，那邊廂觀眾水準卻不斷提高。」二十四年前，周華山早就點出這問題，但是直至現在非但沒有改善，反而變本加厲，就如馬傑偉曾經指出商業電視的本質，不是「前線的創作和媒介」，反而是著重包裝，不斷的複印成功的先例。現在，無線的一台獨大，亞視的長期隱形，以及香港電視開台無期都是不爭的事實。而無線早就建立其基本的觀眾層，有了慣性的收視，即或節目內容如此不堪入目，依據保持一定的收視，劇集質素下滑是無可避免的。

低收視固然是問題，但作者提到：「真正叫人擔憂的並非收視率，而是電視的社會意義。」當時，他所指的是電視不再有魅力，劇集純為消磨時間，影響力逐漸減退。然而，這一刻，電視的社會意義更值得探索，特別這幾年，電視變成維穩工具，特別是所謂的資訊性節目。正如又再度成為話題的《東張西望》。這一年多，簡介生活新知、時事熱話的《東張西望》，成為無線新一代的維穩機器，先後以剖析時事為題，抹黑碼頭工運，以及香港電視。當《西遊記》被熱烈的攻擊時，又派出不同藝員日日為觀眾洗腦，大讚《西遊記》。而這星期，節目甚至找出之前中風的劉家輝師傅重遊電視城，強逼師傳擠出笑容，又派出藝員硬賣溫情，惹人側目。

八十年代的時候，文化人已宣示香港的電視黃金期過去，但是沒有經歷七、八十年代的一代，現時又把九十年代的劇集當是經典，如早前重播的《烈火雄心》，這是無可奈何。沒有否認無線偶有佳作，但是從最近的爭議看來，電視最大的問題並非單是質素下降，而是其定位、取態失去民心。這樣的話，並非一、兩齣劇集就能挽回觀眾，因為這己從電視的問題，變為品牌形象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