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9/30

《被偷走的那五年》:改變很易,修補很難



五年,長不算,短也不是。
五年的時間,有些人轉了幾份工作,換了幾班朋友,有些人遷就了環境,改變了價觀,有些人從結婚,走到離婚。五年,也許不長,但足以把生活完全改變。導演黃真真的新作《被走的那五年》,正是正是從一個意外開始。女主角何蔓(白百何)遇上車禍後,與度密月時的小車禍作了記憶上的交替,一覺醒來,喪失了五年的記憶。
何蔓的記憶回到五年前,她與謝宇(張孝全)愛得甜蜜,跟路小環(范瑋琪)熟絡,以為生活如常,漸漸卻發現現實與她的記憶存在巨大的落差。這些年,她與謝宇的婚姻觸礁,跟路小環亦鬧翻。她無法明瞭,也難以接受,出院後忍不住問謝宇「為什麼一睜開眼你就不是我的了?」換來的也是謝宇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
改變是不經意,也無聲無色。發現的時候,其實與最初已經距離很遠。五年前的何蔓,無法想像五年後,她的人生如此迥然不同。那時候的她,與謝宇愛得痴纏,如膠似漆,場觀眾看見他們打情罵俏,亦忍不住大笑。直至她升職,壓力大了,相處少了,性情漸漸變了,二人的關係漸起了變化。那時候,他們依著各自方式過活,期待對方的注意,卻沒發現這樣的模式,使二人的裂縫愈來愈大。後來,他們無法不正視問題,卻發現一切已成定局,再沒有轉圜的餘地,最終只得離婚告終。
何蔓的失憶,為她換回五年的時間,令她與謝宇的婚姻出現了轉機。改變也許不經意,但修補卻是刻意。他們重拾以往的相處模式,溝通多了,何蔓也從尋找記憶的同時,解開了與謝宇婚姻失敗的癥結,二人自然地走在一起。然而,他們重新開始,不能再講求即興的感覺,亦要講求接納與原諒。謝宇與何蔓重新開始,就必須忘記這幾年二人的過去,原諒對方過去的錯失。傷補一段關係是不容易,正如謝宇對何蔓,妳現上愛上我,是因為忘記了我們以前互相折磨的時間。然而,沒有一段受傷的關係能自動癒合,如果珍惜對方,亦只得邁步向前,不能獨自回頭,在過去的陰霾中不斷打轉。
何蔓與謝宇這一對本是難得的,分離之後,還能再次一起,比以往更加幸福。無奈的是,電影在他們復合以後愈玩愈大。談到最後,何蔓與謝宇搖身一變成為悲慘世界的主角,何蔓從失憶到腦退化,至半身癱瘓,再被截肢,幾乎所有不幸一一降臨。謝宇的不離不棄是讓人感動,二人相愛無門,亦贏得不少觀眾的眼淚,但劇情卻愈推愈荒謬,與前段故事有著明顯的分割。
單看前段,覺得《被》拍得不錯,故事笑中有淚,氣氛控制得不錯,貼近現實社會的兩性關係,談了關係改變的容易,以及修補的困難,有著小品電影的感覺。可惜的是,進展至後段,信息多了,野心大了,劇情的推進顯得急促,氣氛亦轉折得太過生硬,強要塑造了一對慘情男女,頓把小品變為硬要催人熱淚的韓劇,實在毀了前半部分的心思,使電影的感覺不一,誠為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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刊於《評台》

2013/09/25

讀書報告上未曾讀過的書




最近幾天,同事問我有沒有看過讀過關於血友病患者的《海闊天空》。我拿著書本,翻了幾頁,雖有一陣很熟悉的感覺,又不出當中的細節。最後,只能不好意思地回答:「我肯定寫過這本書的讀書報告,但不肯定有沒有看過。」同事聽完,不禁大笑。
香港的學生自小被培養讀的習慣,然而他們最後喜不喜歡讀,根本沒有人理會,反正根據非官方數據統計,大多的學生都是「速讀王」,每年隨時讀上百多本甚至更多的書,而且範圍遍佈杜威十進制圖書分類法(Dewey Decimal Classification)的十大分類,叫很多自稱喜歡讀的人都望塵莫及。
我是在這種環境下成長的物。小時候,學校辦了什麼讀獎勵計劃,看了幾多十本書就有獎狀一張,並依數目分上金銀銅三種。 為免學生只抄書名,老師便準備了一套幾款的工作紙,要求學生分享書中最喜歡的情節(或是人物,或是句子),然後寫上原因,再為每本書評分。雖然扮讀書的難度高了,代價也高了(要做一張工作紙),然而老師擔心的歪風依然未能制止。
每當老師準備收回工作紙檢的時候,所有同學(包括我)也忽爾在一星期「讀上」二十至三十書。老師一個學期檢幾次,全班稍有勤力的同學都成了「速讀王」。為了不落後他人,曾經坐在圖書館或是在家中拿了十幾本書,翻兩翻就根據難度選擇不同題目的工作紙,然後快速地完成。而且,為了不讓老師懷疑,還要拿著月曆,分配不同的讀日期,免得有一天讀了四、五本書的意外發生。
那段日子,我交的報告很多,但真正讀過的很少。在獎勵計劃下,我像所有急功近利的學生一樣,為了拿一些虛名,而練成了「速讀之法」。然後,像所有人一樣,忘記了那些曾被寫過讀報告的書本。
學校一直傳送一個觀念:讀是好的,而且讀得愈多愈好。的確,沒有人能否認讀的好處,然而作為過來人,我並不覺得讀計劃培養了學生讀的興趣。相反,在那種被催迫的時候,學生根本無法真正享受讀的滋味。
在學校裡,老師把讀量化,以書本數目去衡量學生的讀成果,結果很多人為了滿足老師與家長的期望踏進灰色地帶(學生自然有其責任),更甚的是這樣的計劃更讓一些真正喜歡讀的學生無法享受讀,以量為計算準則,只會讓學生放棄研讀一些需要時間思考沉澱的書,轉而選擇一些容易讀的讀物。
無奈的是,學校與老師都對這些讀獎勵計劃樂此不疲,年年推廣,繼續培育一代又一代年輕的速讀王。最後,不但無法培養學生的良好習慣,更與當初目的背道而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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刊於《有人寫字》

2013/09/23

MV,能談什麼?


五月天的《入陣曲》,本是劇集《蘭陵王》的主題曲,歌詞表面談蘭陵王的歷史,卻意在借古諷今。正以為歌詞中的「幼無糧,民無房,誰在分贓?千年後,你我都仍被豢養」足以讓人樂道,沒想到早兩天發布的第二版MV,竟直接把台灣這陣子的爭議統統放於當中,台灣人「邊聽邊流淚」,連彼岸的香港都引不住「瘋傳」。結果,短短兩日,點擊率已經超過一百五十萬,比起早前發布的音效檔走勢更強。

一直以來,MV作為歌曲的副品,作用有所限制,地位亦不高。然而,在社交網絡、視訊分享網站當道的世代,MV的重要性卻是愈來愈高。視訊分享網站,如Youtube的盛行,為唱片公司提供了龐大的潛在客,讓MV從以往單純用於唱片行銷,卡啦OK外,還能利用視覺效果塑造藝人的形象,吸引不同觀眾的眼球,如走年韓國的PSY則憑《江南Style》的騎馬舞,紅遍全球。

MV的影響力漸大,粗製濫造的情況卻同樣普遍。根據不科學的目測統計,香港最常見的MV多以歌手的「大頭」為主,三分鐘的時間,把零碎的片段湊合,鏡頭主要卻不停捕捉歌手的神態,偶爾歌手正面「chok」住望著鏡頭,口中唸唸有詞扮著口型唱歌(如林峰的《愛不疚》),或是偶爾一陣怪風吹過,歌手著眼睛,任由頭髮飄逸地向後吹(如泳兒《晚上我是天蠍座》);另有一種,同以歌手的「大頭」為主,只是由廠景轉為街景,鏡頭拍著歌手漫無目的地在(外國)街頭遊蕩,美其名地sell靚人靚景」(如容祖兒的《牆紙》和陳奕迅的《任我行》),這些MV沒有信息可言,與歌曲內容亦無關連,只是單純地以歌配畫。

另外,為MV投放資源的公司也不少。愈來愈多依著歌詞容,改編為有故事性的MV(如Kolor的《時差》和許志安的《情人甲》),甚至跟著潮流為主打歌拍微電影(如 C ALLSTAR的《直到你肯定》)。這類MV與歌曲的交流強了,內容卻走不出愛情的框架,或能引起一時的好評,但時間稍久,始終被遺忘。

這些年,MV看過不少,喜歡的卻寥寥無數,留下深刻印象的亦不多,大多都是千遍一律,公式化得讓人無奈,好像只是意在Youtube與卡啦OK佔上一席位。五月天的《入陣曲》不是離開行銷與宣傳,四分鐘的MV中,依然插入了五月天演唱會的片段,主音阿信的樣貌依舊清晰,但是滿足了樂迷後,MV卻加入了少有的社會批判信息,矛頭直接政府,如洪仲丘案,大埔強拆等,表達了政治立場,顯出對社會無限的關心,讓歌迷在聽歌之外,亦能同時關心社會。

近幾年,香港有關社會議題的流行曲多了,然而帶著社會性的MV依然不多,直接批判的更是罕見。MV雖然依然無法擺脫其行銷的作用,但行銷之餘,仍能利用那短短的幾分鐘,透過影像表達更多的信息,而不是不停製作換上音樂就能「萬能Key」的MV



2013/09/13

《情約半生》(Before Midnight): 浪漫過後,回歸現實




《日落巴黎》(Before Sunset)的最後一幕,Celine在家中跳舞,對坐在沙發上的Jesse笑言:「你趕不上飛機了。」Jesse笑著回應「我知道」。上一集情節依然歷歷在目,轉眼間,他們一起了九年,育有一對孖女。三部曲的終集《情約半生》帶觀眾從浪漫中抽身,不只再著墨於男女主角的愛情之上,轉而求問一段關係在現實的相處法則,連導演李察連利加(Richard Linklater)也說:「這次我們很真實地探究一段長久關係所面對的種種難題。」

1995年的《情留半天》(Before Sunrise),到2004年的《日落巴黎》,導演李察連利加、男主角伊芬鶴基(Ethan Hawke)與女主角茱麗蝶兒(Julie Delpy)這對最佳組合彷似耳猶未盡。相距九年,三人再度聯手寫出《情約半生》。電影保持系列一貫的特色,繼續一鏡直落的拍攝風格,如開首在車上的一幕甚至長達14分鐘,一如以往地以男女主角的對話貫穿整齣電影,探討著愛情、家庭、事業、社會等不同的課題。

兩人的戀情經過時間洗禮,浪漫色彩漸褪,兩人的話題雖然繼續地多元化,但是傾談重點不再圍繞自己和愛情,漸漸地,他們少談了自身的想法,換來的是有關生活的大小頊事。無論在車上,還是酒店,話題都非常務實,如Celine的工作前途、Jesse如何照顧與前妻的兒子等,他們不再像以往一樣隨心閒談,交換自己對世界或事物的看法,這很無奈,但卻無可避免。二人想為不同事件尋求共識,看法卻又不盡相同,關係之中便漸漸建立出張力。
兩人一起生活,面對的現實困難自然愈來愈多。相識從浪漫開始,但相處不能依賴浪漫維持。在一次獨處的機會,一直螫伏的問題頃刻爆發。JesseCeline如一般情侶(夫妻?)一樣,為到不快事而吵架,各不相讓,把小事化大,隨著怒氣把問題無限延伸至不應觸及的領域,最後罵分手。縱然錯過了九年,Jesse也為了Celine放棄了那段有名無實的婚姻,但當他們一起的時候,問題還是出現。相愛不易,但相處更難,相比起互相錯過的九年,他們現時面對的困難更大。
然而,電影沒有以他們吵架作結,相反,提出一個積極的相處之道。在半夜之前,他們曾經吵得怒氣沖沖,成了整個系列中氣氛最高漲的一幕,但Jesse在海邊找回憤而離開的Celine,跟她談著自己的看法。這一幕描寫得好,縱然生氣,但沒有再糾纏於誰對誰錯,問題也無法於當下解決,但是二人都願意放下身段,肯定對方的重要性,以及繼續走下去的意願。一段關係中,道理不是重點,相反,互相遷就,願意放下自己比起一切更為重要。

雖然《情約半生》不再以浪漫賣點,但是依然吸引,很多「Before」迷伴隨主角到達中年,已經不再執著於感覺與激情。事實上三集的電影中,亦可見到主角們心態上的轉變。若然《情留半天》是談年輕男女的浪漫激情,《日落巴黎》講述了成年男女在人生中的迷惘與無奈,那麼《情約半生》便是一對中年戀人如何從浪漫中尋求在現實中相處的方法。《情留半生》的結局雖然不像從前,留有懸念,但卻讓觀眾共鳴,引發更多的深思,始終浪漫非人人遇見,現實卻是眾人必須面對。最後,有人曾問會不會再有第四集,李察連利加沒有明言,卻不置可否地回應了一句:「誰知道?」或者九年以後,JesseCeline的故事會繼續下去,繼續探討人生下一個階段的課題。

刊於《評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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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9/01

重遇《山居筆記》


記得小學的時候,曾於爸爸的書架上看到余秋雨的《山居筆記》。那時候,我不知道余秋雨是誰,也不知道《山居筆記》是什麼的書,但是看見書名後不禁喜歡,對爸爸說要看這本書。爸爸笑說我不會看得懂,但我見書名有「筆記」二字,以為簡單易看,就沒有理會他,從書架取下這本書,結果如爸爸所料,看了幾頁以後,便把書擱在一旁。後來,我忘記了這本書,也不知道它何時重新置回爸爸的書架上。
十幾年來,我忘記了《山居筆記》,偶爾在爸爸的書架上看見,也不再有翻開的興趣。後來,它被其他的新書遮蔽,躲於隱藏的角落,直至最近爸爸再次執拾書架,拿出舊書取出騰空一些位置,一堆一直放置在書架不同角落的舊書逐一重見天日。在未把書櫃執拾之前,它們被隨意放在書房的一隅,豎起幾幢書柱。
從一堆舊書之中,我看見了《山居筆記》夾在已發黃的柏楊的《醜陋的中國人》與三毛的《哭泣的駱駝》中間。我伸手從中間抽出《山居筆記》,沒有因由地翻幾頁,赫然發現三張證件相如書簽般縱向地夾在書中,分別是一個二十多歲的男子、一個三十多歲的女子和一個六、七歲的小孩。
看著那三張照片,我的心輕顫了一下,從來沒有想過這本也許十多年沒有被人翻閱的書中竟然夾著一家人在不同年代拍下的照片。我拿著書本問爸爸,為什麼書中會夾著這三張相,爸爸愕然地打量照片,擺出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笑說:「我也不知道。」
相距十多年,縱然我依然未曾讀過《山居筆記》,但我對余秋雨不再是一無所知,拿起這本書的時候,再沒有人叫我放下,擔心我讀不懂。後來,我把這三張相片拿出,放在相簿之中,而書本卻放在自己的書櫃上,把它列入我的閱讀清單之中,開始重新揭著這本書。這種偶遇的難得,經常在書籍之中瞥見,有些書本第一次遇見,覺得普通,但過了一段日子,第二次再遇時,卻能讓人有重新的體會;有的像這次一樣,早就忘記這本書的存在,翻著的時候卻發現從前的足跡。同一本書,在不同時間遇見,會讓讀書人有著迥然不同的感受,這是書本有趣之處,也是讓人最著迷的地方。

刊於《有人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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